又是一年春节,时间过的真快,一晃父亲已经去世9年了。
父亲病逝于年大年初五,一个非常寒冷的日子,那天的天碧蓝碧蓝的,没有一丝云彩,干冷。初四晚上,父亲难过地喘了一夜粗气,最终在初五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咽下人生最后一丝游气,安详地走了。新年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他却再也感受不到暖阳。让我难过的是,听到他生病的消息,我匆匆从无锡赶回家的18天里,他因为中风没和我说过一句话,连句遗言都没有。最让我难过的是,没有文化的母亲一直认为父亲会好起来,当发现父亲走的一刹那,她像被闪电击中一样抽搐着嚎啕大哭!
父亲生于年,一辈子在社会的底层,一辈子的职业就是农民,一个在中国最不容易的职业。他干过木工、瓦工,做过小买卖,最多的时光就是种地,收获粮食,拼命赚钱供我读书。在他心目中,能够不拉饥荒供孩子读完大学跳出农门就是他最大的梦想和成就。
年,我读高一,父亲已经感受到用钱的紧迫,毕竟三年后无论是我考上大学还是高考落榜,都面临花销激增的问题。当时他正在做贩花生的小买卖,就是去集市上收购农户的花生,回来用机器粉碎壳脱出花生米,然后将花生米用自行车运出去赚点微利。记得当时母亲需要花很长时间将花生米里的杂质用簸箕颠来颠去弄干净,累得直不起腰。
父亲只有一米六五的个头,骑着自行车驮着两三百斤的花生米运到几十公里外的城阳地界,需要付出巨大的体力,考虑再三,父亲买了一辆二手手扶拖拉机,天天起早贪黑赶集串乡收购花生。那些年的冬天很冷,父母往往要凌晨4点多起床,月明星疏的冬夜清晨,寒气逼人,母亲先起来烧热水,灌进手扶拖拉机的水箱,父亲竭尽全力用摇把发动拖拉机,往往累得气喘嘘嘘却发动不起来,毕竟身材和力气在那里。几番折腾机器终于开始工作,他们饭也不吃,就打开家门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马达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北风呼啸似刀割,几年下来,父亲的腿一直疼,没有任何遮蔽的手扶拖拉机怎能抵挡寒冷对肌肤骨骼的侵蚀摧残啊!
在蓝村读高中的三年,父亲就来看过我一次,给我送了点东西,十七八岁的人已经有了虚荣心,看到衣着朴素的父亲在众多形色各样的家长群中有些寒碜,我的心是疼的,也暗暗发誓要考上大学。
日子如流水滑过。年,我高考考上本科,得知成绩的那天是个炎热的夏日。父亲正在坡里锄玉米地里的草,我飞奔过去,大声地向他喊“考上了,考上了”,他只是非常平静地回我一句:“考上就考上呗。”然后继续弯腰锄地。其实当时他的内心也是开心的,但极力掩饰,毕竟在那个年代农村孩子考个大学也不是那么容易,只是他用行动教育我不要张狂,这是农民特有的浸润子女的朴实方式,也是农民的可爱之处。
年,我离开生活了20年的家乡,读大学,读研究生,直至考上公务员留在无锡,回家的次数渐少,和父亲见面的次数更是数的过来。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明显衰老的厉害。60岁不到头发全白了,牙齿掉了,耳朵聋了,反应也慢了很多。我知道,他是透支了他所有的健康、青春、快乐,乃至自尊,拼命赚钱,就是为了把我托举出庄户地,不要再像他一样受苦受累。
年我结婚之后,和他商量不要再种地了,没想到他倒很爽快地答应了,估计是真的累了。他不害怕种地,但害怕旱天,将机器放到十几米的深井抽水是他最惧怕的事。我也不再需要他们的钱,所以他罕见地答应我,放弃了耕耘了一辈子的土地。随后的五年,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没有琐事的羁绊,没有农事的困扰,没有孩子前途的担忧,他像个孩子一样快乐地在村里走来走去,享受家乡四季的美好。年我的儿子出生,他更是开心的像个孩子了。
年元旦刚过不久,他就摔了一脚,当时他心脏附近的血管已经有血栓形成。我四叔医院,医生让他住院观察,他固执地认为自己没事,非要回家:“马上儿子一家回家过年,住院不吉利的。”他执拗劲上来,谁也劝不住,没想到回家没几天就发生大面积脑梗,医院已失去语言功能,部分肢体功能亦丧失,主治医生无力回天,父亲将自己的生命永远定格在64周岁。
父亲是微不足道的,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蝼蚁一般的存在。如同一块煤,拼命燃烧自己的躯体发完最后一次光,做最后的挣扎来兑现心中的诺言。父亲走的时候,我儿子才3岁,如今已是个头超过一米七的少年。父亲的容貌他已记不起,他是永远体会不到他爷爷曾经的艰辛和困苦。
父亲走后,直至今天,我依旧会经常梦见他,梦见他出现的家乡的各种场景,他会笑,会生气,会大声说话,都是定格在那个年代的样子,醒来后,我的心很疼!我知道,就是个梦而已,这辈子不会与他再相聚了!
永远怀念父亲!
作者:半岛麦浪,即墨七级人,现在供职于无锡市级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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